【方王】梨花覆雪（中）
正文：霸王别姬（全文）
番外上：【方王】梨花覆雪（上）
4.
方士谦再回到微草坊的时候，已经晚了。
袁柏清见师傅来了赶紧跑出门来，手里来提溜这武生用的长杆标枪，结结巴巴地跟方士谦说王杰希被抓了。
方士谦把袁柏清这个准备去救王杰希的小娃娃推进了门里，把微草坊的门给锁了个结结实实，然后掉头就跑。
他等了林杰半年，不想在等王杰希半年。
方士谦不知道自己心有多乱，自己打小捧在手心里的小师弟，不舍得打不舍得骂，就这么因为自己的原因给抓了去。
彼时的方士谦，在共党里面也混出了些名头，凭着自己一身摸爬滚打的本事，替组织暗杀过多名高管。
好巧不巧方士谦混的是地下党，随时都有可能被派去当特务，他必须隐藏身份，可他防不了间谍，防不了汉奸。
也算是自己大意，愣是被人给查到了微草坊去。
想来也是，王杰希或许早就发现了自己的共党身份，可他就算死，也不可能说出方士谦就是日本人一直在找的那个代号为“防风”的杀手。
方士谦强迫着自己冷静，王杰希一定还在这城里。毕竟“防风”是个新冒出来的地下党，日本人不好加大处理，也不好直接带去总部。
后来，他在那条巷子里发现了王杰希，原本白白净净的孩子，身上愣是一条条的血痕。
方士谦摸了摸口袋，本想掏出一把枪来，却发现自己啥也没带，干脆捡起路旁的小石子，朝着那俩日本人砸了过去，然后扑过去准备把王杰希带走。
王杰希的青布衫被染得红通通地，身上碰一下就疼，站都站不起来，自然是走不了的。
那俩日本人也不是吃素的，被石子砸一下，当场就反应过来了。
方士谦没办法，只能抱住王杰希，仍鞭子一下下往自己身上抽。
方士谦被抽得有点晕，眼前白花花的一片。
他恍惚间就想起了自己三四岁那会儿，在戏班子里过的苦日子。每天练习完脚被磨得全是水泡，下地都疼，可偏偏要顶着装满热水的水盆来练习平衡，这水盆一掉，就要挨鞭子。
方士谦没少挨过鞭子，可他还是特别怕疼，他只能比平常人付出多三百倍的努力，才能不挨到那一鞭子。对方士谦来说，你打他永远都比奖励他管用。
因为他怕疼，特别怕。
能让他忍着挨打的，数下来还愣是没几件事。
他被打得迷迷糊糊，又好像回到了小时候不听话被师傅罚的那会儿，一鞭子一鞭子的狠抽，他只能咬着牙，硬生生地挺过去。
这么想着，方士谦眼泪就出来了，他还一直把王杰希抱得死死的，一点都没松手。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被打得身子都麻木了，意识也不太清晰，王杰希小心翼翼地推了推他，然后他就感觉自己被人扶了起来。
江波涛就这么一把扯过他，把他扶了起来，身后的周泽楷拆下消音器，把手枪收了起来，似乎是想询问江波涛这两具尸体该怎么处理。
江波涛愣了好久，却还是叹了口气：
“找块好地方，好好埋起来吧。”
5.
王杰希伤不算重，还不到去医馆的程度。
好在方士谦是个武生，小伤受得多了，药也是齐全的。
江波涛翻箱倒柜找出了金疮药，刚想给王杰希上药，药罐子就被方士谦一把抢了过去。
像是想到了什么，江波涛只能无奈地笑了笑，用手把眼睛捂住，一副哄小孩子的语气：
“好好好，我绝对不会偷看你的小师弟。”
愣是把周泽楷给逗笑了。
方士谦也不含糊，忍着痛小心翼翼地给王杰希脱下衣服，上起了药，嘴里还不停，嘀嘀咕咕地解释了起来：
“胡说什么，我还不是怕你下手没轻没重的。好歹我也当过一阵子军医。”
话还没说完，王杰希突然疼得“嘶”了声，方士谦看着心疼，突然就想到了自己先前本来已经买好藏在袖子里准备带给王杰希吃的梨花糕。
“疼就咬。”
也不知方士谦从哪变出来的梨花糕，都沾上血了，王杰希笑着刚想咬下去，方士谦赶紧收了回来，用自己还算干净的衣服角角擦了擦那块梨花糕，再给王杰希咬住，然后仔仔细细地上起了药。
等到方士谦给王杰希上完了药，江波涛刚想过来帮方士谦上药的时候，又被方士谦挡下了。
然后江波涛看着方士谦皱着眉头一脸别扭地给自己上药，笑眯眯地问了句：
“方士谦同志，我有这么可怕嘛？再说你伤得重，至少去趟医馆啊。”
方士谦摇了摇头示意不去医馆，顺便疼得龇牙咧嘴地回答了江波涛的第一个问题：
“我怕周泽楷打我，我可打不过他。”
江波涛被气得哭笑不得，周泽楷只能一脸无辜地眨眨眼，表示自己一贯不会在意这种事情。
“小周可没你这么小肚鸡肠，你家小师弟都不给人看的。”
江波涛半调侃地看向了王杰希，直直把人说红了脸。
“江波涛啊我这小师弟可好欺负了，你可别这么欺负他啊。”
然后直直把周江两人赶出了门。
还没等王杰希询问，他就直截了当地来一句：
“瞧啥啊？你师兄看着像吃不起这点痛的人？”
王杰希本想点点头，可是看着方士谦这一副极其想装作没事人的样子，噗地一声就笑了出来。
“王杰希。”
“我在。”
“你这辈子就好好唱戏听见没？”
“啊？”
王杰希不太清楚方士谦的意思，就看见自家师兄被疼得龇牙咧嘴，赶紧在他伤口上吹了吹。
江波涛和周泽楷呆得不久，说是组织上有任务也就回去了。
方士谦漫不经心地把人送了回去，伤还没养好，没过几天又出去了。
这一别，又是一个月。
方士谦没想到，再见到自己文文弱弱的小师弟的时候，是在组织里。
王杰希还是穿着那青布衫，冷冷淡淡的样子，也不知长官给他布置了什么任务，皱了皱眉头。
方士谦心里有点慌，刚想推门进去，把王杰希带回那个没有危险的微草院子里，就被周泽楷握住了手臂，一下子就给拦住，后者冲着他摇了摇头，示意他冷静下来。
其实王杰希这么聪明，他早该发现的。
方士谦心里有点苦涩。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国家，王杰希终究还是走上了这条方士谦千方百计瞒着他不想让他走的路。
可方士谦还是想不通。
王杰希的母亲明明也是日本人，他完全没有必要帮着共党去打日本。
可方士谦又不想想了，他觉得王杰希根本就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他明明那么郑重地告诉王杰希让他这辈子就好好唱戏了，可他就这么出人意料地汝了地下党。
那天回到微草坊的时候，方士谦狠狠扇了王杰希一巴掌。
这是他第一次打王杰希，他自己都有些迷糊，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要打他。
可王杰希愣是什么话都没有说，在方士谦手上放了他刚买的梨花糕，就去了高英杰那屋指导他唱戏了。
跟平常一样。
方士谦心里有点苦，搞不清自己现在的情绪，就知道眼泪珠子忍不住地想往下面掉。
他坐在梨花树下，咬了口梨花糕，甜丝丝的。
他记得王杰希打小就爱吃这东西，所以他就没舍得吃过，都留给了王杰希。
他还记得，那时候微草班子穷，王杰希一看见这东西，两只眼睛都直了，就差流点口水下来。再后来，自己辛辛苦苦去挣钱给他买梨花糕吃，王杰希吃了一小口就是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死活都不肯再吃下去，说是舍不得，气得方士谦只好多打几份工，多买些梨花糕回来。王杰希看见了，笑得特别开心。
他虽然那段时间一直冷落着自家师弟，可每回看见自家师弟笑成那个样子，就好像自己每天饿着肚子就吃一个包子也值了。
那天，方士谦靠在那才开始长芽的梨花树边上，安安静静地吃完了整包梨花糕，泪珠子不停地往下掉，止都止不住。
也就是那一年，第二次世界大战正式开始了。
6.
这几年，另一条巷子的蓝溪阁红火了起来，喻文州领的蓝雨情报组，也以那作为根据点，住了下来。
每次去领情报的时候，方士谦总能看见台上的花旦在那唱戏，眸子里还透着一股天真劲儿，眼睛雪亮雪亮的，跟王杰希当年像得要命。
方士谦喜欢听着唱戏，却觉得这花旦比起王杰希来还是少了点神韵，为了这事，黄少天还总是喜欢调侃他情人眼里出西施，方士谦只是笑，就凭他现在这样生死不定的，就算王杰希投怀送抱来了，他也恐怕真能当个柳下惠，来出坐怀不乱的戏码。
可惜王杰希不会投怀送抱，方士谦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不高兴。
这几年在组织上，方士谦竭尽所能把危险任务尽数接下，为的就是不让王杰希有一丝受伤的机会。
防止上次那种情况发生，方士谦干脆连微草坊也不回，袁柏清只能自己琢磨武生的门道，天天跟王杰希念叨着师傅什么时候能回来。
王杰希也觉得挺对不住这小娃娃的，可他连方士谦的行踪都不知道，指不定在哪里出任务。
有句话说得好，北平城里无战事。
虽说这无战事，可这危机偏偏藏在了这七个字下面，日本人的眼线和走狗，最近越发活跃了起来。
方士谦率领一小队端了一个小分部的老窝之后，也受了不轻的伤，愣是把江波涛拦下告诉他别跟王杰希说。
江波涛也不知中了哪门子邪，皱了皱眉，轻轻就问了他一句：
“你喜欢王杰希？”
方士谦突然就不知道怎么回答了，只能牙痒痒地看着江波涛一副什么都知道的得意样子，心想你当初追个周泽楷还不是那么费事。
江波涛却又来了句：
“同志，你太怂了。”
气得方士谦恨不得把病床上的枕头砸过去，江波涛吐了吐舌头，放下稀饭也就走了。
共党这几年的处境越发困难，且不说日本的步步临近，共国两方也早已不可开交，弄得现在组织上更是颗粒无收，毫无钱财来源。
方士谦也知道江波涛弄来这碗稀饭有多难，便也坐了起来，一小口一小口地喝光，他也不知道这是他最后的第几顿。
关于情事，方士谦不是没想过，可他偏偏是个情痴，连自己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王杰希都不知道，更别说有没有眼力能判断王杰希喜不喜欢自己了。
也不只是江波涛那句话触动了方士谦，第二天方士谦就缠着个绷带站到微草大门前，等着人来开门。
袁柏清来开门的时候差点整个人就扑到方士谦身上，方士谦看了看这许久未见的小娃娃，笑得也是乐呵。
然后他就看见梨花树下的王杰希明显地顿了顿，接着就继续吊起了嗓子。
方士谦也不闹，静静地看着王杰希在旁吊嗓，一个人乖乖地坐到了梨花树下面。
“你看，开花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王杰希突然就来了这么一句，方士谦这才注意到，这棵树竟然开了花。
方士谦记得自己第一次见这棵树的时候，还只是棵树苗苗，再后来王杰希来了，林杰走了，这棵树愣是没开过花。后来挪到了大院子里，自己年少意气，死活把这棵树也给植了过来。
过了这么多年，方士谦也是看它第一次开花，心里突然就有种自己养的还是长大了的错觉。
身旁的王杰希轻轻笑了声，待方士谦回过头，他就看见王杰希朝他一步一步走过来，然后俯下身，很轻很轻地吻住他。
像是在吻住一个随时都会消失的珍宝。
-TBC-
2333好不容易跑跑感情线。
其实写这章的自己内心也很复杂，特别是第四段的结尾，想知道有没有能理解江副那时候的做法和无奈的心情。
肚子疼到要死但还是磨蹭一上午给磨蹭出来了。
方王今天也是这么美好呀。
感谢你看到这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