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王】梨花覆雪（上）
正文：霸王别姬（全文）
方王番外
海棠未雨，梨花先雪，一半春休。
——序
1.
方士谦第一次见王杰希的时候，是在北平的一条巷弄口。
那时候抗战还没爆发，他也不过是刚满十四的小孩，年纪轻轻就被林杰带了出来，在这巷口上唱唱戏，讨生活。
虽说人只有十四岁，可唱功却也不是盖的。倒嗓那段日子过去了，方士谦便也开始无所顾忌地唱了起来。
他是在农村里长大的，那时候母亲刚生完第五个娃娃就咽了气。
方士谦才两岁，懵懵懂懂地就被人带到了戏班子里，也不唱戏，天天苦练。也早就忘了家的感觉，你要是问他那其他四个兄弟的名字的和模样，他倒是一个都记不起来了。
那时候的日子清苦，吃不到什么好吃的，天天练，日日练，一个不对就要被鞭子打，方士谦年纪小，身子骨薄，先生却也没怎么照顾他，照样打。
那时候人人都想着长大成了角儿，就再也不用被打了，可最后坚持下来的没几个，成了角儿的也只有方士谦一个。
可能是上天眷顾，方士谦进步神速，加上身手又好，七八岁的时候就被老先生带出来唱起了武生，这一唱就出了名，小小年纪的就成了角儿。天天满身伤痕，自己倒是乐意的很。
方士谦出名还有个原因，那就是他不贪钱，愣是被世人骂成了“自视清高”的主儿。
刚出道那会儿，好几个老板抢着让方士谦给他们家唱戏去，不管师傅怎么打怎么骂，他偏偏不去。他跪在地上被鞭子一下下地抽，愣是跟师傅说：
“我家里就是被这些有钱的大户给削光的！不然我娘说不定还能活到现在！我不去！不去！”
也就因着这句话，小小年纪的方士谦被林杰给瞧上了，带到了巷子里，组了个微草班子。
虽说从此不用挨打了，可林杰毕竟也只是个学生，哪来这么多钱去养一班子的人。
方士谦干脆就去跑跑堂，闲的没事干了，就去给穷苦人家唱戏。
他记得那时候有个小孩，黑得跟小煤球似的，穿得破破烂烂，可一听到他唱戏，眼睛雪亮雪亮，逗得方士谦忍不住去笑。
这或许是他后来原谅王杰希的原因之一。
也或许是他后来喜欢王杰希的原因之一。
他唱戏的时候，王杰希的眼睛也总是雪亮雪亮的，老漂亮了。
方士谦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王杰希的时候，那巷口小梨花树刚刚开始长，连片叶子都没有，但是特别好看。
但不管如何，方士谦十四岁的时候，林杰把一个小孩就这样给带来了。
长得白白嫩嫩的，一看就是个吃不了苦的样子，方士谦不是很喜欢他。直到王杰希脆生生地喊了声：“师兄。”方士谦心中对他所有的恶意都给消除的一干二净，一双刚去玩泥巴的手就笑嘻嘻地给放在了王杰希的脸上，揉了揉他。仔细一看，还是个不太明显的大小眼。
林杰像是看透了方士谦想欺负人的想法，笑着就来了一句：
“士谦，这是你师弟王杰希，比你小个两岁，你可要好好照顾他。”
方士谦还真就照顾上了，如果知道后来照顾着照顾着就照顾到一起去了，那方士谦断然不会那么热情。
后来，王杰希也开始倒嗓了。
还好这娃娃还没上台去唱，倒个嗓也没什么大问题，便乖乖窝在屋里看戏本，不去给两位师兄添乱。
方士谦对这个小师弟蛮有好感，生来一副安安静静的样子，不必让别人多给他担心。
林杰也算是看着方士谦长大，每次见方士谦一脸羡慕地看着王杰希在屋里读戏本，心里就狠狠一痛。
方士谦父亲母亲都走得早，打小就是在戏班子里给打大的，字也认识那么几个，却绝对算不上是有文化，每次看见方士谦对王杰希流露出那种眼神，林杰都忍不住叹了口气。
王杰希也算是个幸运的，半年之后嗓子就好了，比方士谦整整短了三个月，然后就被王杰推上了台，唱起了花旦。
一个武生一个花旦，加起来也是足够唱许多出戏了，王杰希这一唱，便唱出了名。
等到他满十五岁的时候，已经是闻名北平的第一花旦了。
也是在他十五岁的时候，战争爆发了，林杰因为汉奸罪被捕入狱，再也没有回来过。
王杰希永远记得那时候的方士谦，十六岁的束发年华，每日站在戏班子前痴痴地望，就等着林杰回来。
后来，王杰希一个人奔走了大半个北平城，把自己存的零钱全部花光了把所有的报纸都买了一份，一个人偷偷地躲在后院看，看到《北平日报》的处决名单时，也只敢一个人躲在那小树苗下下偷偷地哭。
再后来邓复升就带着微草班子挪进了微草院子，改名为“微草坊”。
2.
方士谦是死活不愿意从巷子那儿挪窝的，为此邓复升气得把他狠狠打了顿，方士谦只是抱着林杰给他的那只布老虎，也没哭，只是不停地念叨着：
“我要等师兄回来，我要等师兄回来。”
王杰希在旁边看着也只能干心疼，抿着唇一言不发。
其实他不是不知道王杰的为人是断然不会做出那种事情的，但他没敢告诉方士谦，林杰完全是因为他才遭了这罪。
王杰希是林杰从愤青手里抢回来的，王杰希的母亲是一位日本的歌姬，因此王杰希打小就被人欺负，虽说生活环境优渥，可随时都有性命之忧。
当他母亲把王杰希拜托给林杰的时候，林杰永远记得那位母亲眼神里的悲伤与绝望。
王杰希觉得自己对不起林杰。
后来也不知道方士谦从哪听来了这事，找上王杰希就准备扇他一巴掌，那时候的王杰希本来已经闭好眼睛准备给方士谦打了，可脸上迟迟没感觉到痛，睁开眼睛才发现方士谦那一掌悬在空中，一直不落下，最后干脆放下手，两行眼泪就哗啦啦地流下来了。
后来方士谦就随着微草班子去了微草坊。
王杰希是懂他的，自从知道了真相，方士谦就明白林杰没可能回来了。
微草坊刚开那几天根本没有生意，那一班子人，吃饭都成问题。
后来方士谦索性不回微草坊吃饭，别人问他，他就说自己干活那地方的老板对自己好，管饭。
王杰希是不太相信的，就冲方士谦那吃了那么多苦的人每天还龇牙咧嘴的回来，他就觉得那老板肯定不是什么好人。
方士谦对王杰希还算不赖的，每次自己挣了钱，都会给他带宵夜，什么桂花糕玫瑰糕梨花糕，给完就走人，理都不理王杰希，好像只是在完成林杰交代他的那句：
“要好好照顾他。”
直到有一天，王杰希偷偷跟在方士谦身后，才发现方士谦是去一个工地上干活，干了一天那老板丢给了他几枚铜钱，然后方士谦就兴冲冲地跑到包子铺，看了半天还只买了一个包子，然后用剩下的钱全去买梨花糕。
见方士谦要往回走，王杰希吓得连忙回了微草坊，刚捧起戏本，方士谦就推开门进来，放下梨花糕就走了。
后来王杰希又偷偷跟上了他，才发现方士谦一个人躲在梨树下面一个人狼吞虎咽地啃那个包子。
王杰希忽然就哭了，他才意识到方士谦为了不给微草坊增加负担，一天就吃这么一个自己挣来的包子，剩下的血汗钱都给王杰希买东西吃了。
那时候，方士谦只有十六岁。
那棵树上的梨花，刚刚枯萎。
3.
后来王杰希唱戏唱出了名，微草坊的生意也火热了起来，邓复升干脆就把坊主交给了他。
方士谦虽然依旧不太回微草坊，却也会帮着唱几出戏。
那时候，他和王杰希一场《霸王别姬》唱动了整个北平城。有个懂戏的日本人送了王杰希一尊虞姬，王杰希给妥善地收了起来，未想第二天回房，满地的虞姬碎片。
方士谦红着眼睛，狠狠丢给了他一句话，他说：
“王杰希，我以为你跟他们不一样。”
之后方士谦三个月没有回来过。
王杰希捡着一地的虞姬碎片，也红了眼。
他没有告诉方士谦，这虞姬，本是他母亲托人转交给他的。
他也没有去骂方士谦，因为他知道，因为林杰的事情，方士谦表面云淡风轻的样子，内心却是敏感极了。其实方士谦，从来没有原谅过他，更没有原谅过日本。
方士谦再回来的时候，窗外飘着雪。
微草坊又新收了个孩子，叫高英杰。白白嫩嫩，乖乖巧巧，跟当年的王杰希一个样子。
刘小别的倒嗓期过了，也开始慢慢学着唱小生，将俞派的儒雅学了个十成十，却还是缺了点神韵。
袁柏清倒是得他师傅真传，跟着方士谦在尚派武生的道路上越走越远，打斗已颇为成熟。
柳非是打小就被王杰希捡来的，因着长相清丽，就跟着王杰希学起了旦角儿，现在也能够上戏台独当一面了。
方士谦在微草坊巡视了一圈，王杰希就这么看着他巡视了一圈。
他总觉得方士谦有点奇怪，却又说不上哪儿奇怪。
依旧不太理他，依旧不管微草，跟往常一模一样。
然后方士谦指导了袁柏清的武生几天，又消失不见了。
紧接着他就在方士谦的桌上发现了军队密函。
王杰希这才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TBC-
因为是番外，所以一直在以上帝视角写，并且不太可能会写出细节部分，所以很多伏笔应该不太能暗示出来，我在文中也会提到。
比如说方士谦怕疼，可他被邀请去有钱人家唱戏他就算被打也不肯去，他等林杰的时候，也是被打。
其实在我心中，这样的方士谦特别真实，他可以怕疼，但是他有底线，他终归还是个16岁的少年，他做事会不管不顾。他从小离了父母被打长大的，他那时候的目标就是想成角儿。他其实很普通，原来是想红，现在是想守护住微草，守护住祖国。
他就是那个时代普普通通的一个16岁青年的写照。
然后，霸王别姬的正文我其实文笔不好不能表现出来，但是有个小天使读的好仔细考虑得也特别周全，我真的感动，不知道能说什么。我虽然写的连载一向热度不高，但是有人看真的是特别让人开心，这也是我一向说的，为什么我喜欢有人评论，对于红心蓝手我一向是不太在意的。每次有人评论不管评论的什么我都是认认真真看下去，真的是特别开心，有人看我的文了，我又给多少人带去好心情之类之类的。对每一个粉丝我也会用心记下，讲真，愿意浪费时间来给我评论，哪怕就是评论一个“哈哈哈”就会特别开心。
序言部分取自宋代王雱的《眼儿媚·杨柳丝丝弄轻柔》
感谢你看到这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