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今夜没有红绿灯

【江周】你我数年两茫茫

*第一视角.

*不太切合的BGM:恋人心



我明白你会来,所以我等。
                                                                       ——沈从文



1.

我醒来的时候还是有点头晕。

眼前白花花的一片,视线还未来得及聚焦。

阳光有些刺眼。

面前的老人伸出手在我面前晃了晃,我一个激灵反应过来,想坐起来却毫无气力,只得慢慢吞吞。胸有点闷,还喘不过气来。但眼下显然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

我有些苦恼,大脑里的思路慢慢清晰起来,直至逐渐回忆起来经过。

我是一天前来到这里的。

一个墓地。

其实我很不明白荣耀市为什么会把一个墓地建在这种荒山老林,以至于我大夏天还要翻山越岭来这参加学校组织的缅怀活动。

那时我看着被擦得亮堂堂的墙面上两个烫金的轮回,嘴上虽是抱怨着,心下还是忍不住感伤。

还真是轮回。

一次又一次生命的消逝,可谁知道有没有轮回。

不过是留下人等待罢了。

荣耀的夏天算是比较热的,我有些唏嘘地瞻仰着一面面石碑,多是无名,也不知是谁几十年前将它们一个个立了起来。

阳光照得人有些眩晕,等走到主纪念碑时,我已经有些无力了。持续的高温让人承受不住,头痛愈发清晰起来,眼前有些花白,四周的蝉噪声像是被放大了数十倍。保留着最后一点意识,我伸手去搭前面方锐的肩,也不知够没够到,之后就迷迷糊糊没了意识。

我想我应该是中暑了。

喝完老人递过来的水,我道了声谢,擦了擦嘴,颇为无奈地盘算分析了一下现在的形势。

荒山,没有交通工具,一个陌生的老人,以及大部队应该已经返校。
有些糟糕啊……

我听着外面的蝉声,烦躁得不行,干脆端详起了面前的老人。

八十有余,面容俊朗。

挺帅。

我下了最后的结论。

他有些拘束,许是怕生了些,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我,却又不敢太明显。我心觉好笑,心情不知为什么好了起来。




2.

我最终还是回到了学校。

也不知道那个老人到底是怎么做到的,竟从市区叫来了一辆车把我接了回去。

我有点欣喜。

说实话,我还没想过自己能走出这深山老林。

大不了走一步算一步,回不去也就回不去了。


那老人依旧不怎么爱说话,我与他攀谈的时候,最多也只是腼腆地点着头应几声。

有点奇怪。

但是个好人。

不知道为什么,潜意识很清楚地在向我反映,他是个好人。

临走时,我。他有些惊慌,回避了我的眼神。

虽然有点扯,但我对此也只能解释为他过于羞怯。

难不成说他觉得我要吃了他?

我不禁笑出声,心里却矛盾起来。

几天后,我又乘车路过那个墓地。

鬼使神差地,想走进去看看那位老人。

事实上,我确实这么做了。

他还在,这是我没想到的。

我见到他的时候,他正拿着方巾仔仔细细地擦着一块石碑,身上穿着打补丁的衣服,依旧干干净净,让人忍不住要扬起嘴角。说实在的,我不禁有些期待他年轻时的英俊外貌了。

他擦得很是认真,以至于我来了他都没发现。我粗略扫了扫那块石碑,发现它其实很是干净,甚至都发亮了,也不知他为什么要擦个不停。

我有些好奇地走上前去,想看看这碑的主人。那碑上没有一张遗照,只有几个不清楚的字残留。

那碑文上的字迹有些斑驳了,坑坑洼洼的像是几十年前被人用石头刻上去一般,依稀能看见最旁边的那个字,除此之外,一无清晰。

我有些失望。


他擦得很用心。

我也不去叨扰他,安安静静地坐在石碑前,细细摩挲那个字,直到摸到下面的一片空无。

那老人突然一惊,像是才发现我似的,愣了一愣,随后转过身来,把方巾放在了一边。

我轻轻弯了弯唇角示意打扰,却见他用了一种异样的目光对我眨巴着眼,那眼神中所含的温柔、思念几乎是我见所未见的。我有些不解,心却有点不自制起来。他自顾自地报出了三个字:

“周泽楷。”

“你名字?”

下意识地,我脱口而出。


有些不礼貌。

他很明显地不知所措起来,但更另人奇怪的,是他眼中那一抹光狠狠地暗了下去。我不甚理解,心里却也有些不舒服,只能抱歉笑笑,把你改成了您。
他有些局促不安地点点头,拿起方巾继续擦拭了起来。我有些不知该怎么办才好,索性与他攀谈起来。

也是那天,我才知道,他是那片墓地的守墓人。

可对于他与这片墓地的故事,我依旧一无所知。

很久以后,我带上画纸轻轻去摹那石碑,才发现那片空无下,深深地刻下了五个字。

“爱人——周泽楷.”





3.

再后来,我常常去他那做客。

他是个生性害羞的人,和他聊天我却莫名很愉快。

就好像心有灵犀的默契,不需要过多的言语,也让人舒服得不行。

他跟我说他在这守了快五十年墓了。说实话,我不知道这话的意义对于一个八十岁的老人而言,该是怎样的心情才能如此云淡风轻地说出来。

第五次见到他的时候,他跟我讲了他的故事。

或许,也是我一直想探究的秘密。

他是个战士。

各种意义上的。

那时中国还未解放,四处战火连绵。周泽楷任北平总指挥长,只可惜他的那些事迹,早已被战争的尘土掩埋,无人问津。

他跟我说他有一个副手,不过很遗憾,他并不愿意对我透露那位副手的名字,只是有些不太好意思地告诉我,他姓江。

哦,跟我一样啊。

我有些惊喜。

看得出他讲他那位副手的时候,看上去很是开心。整个眼睛都亮了起来。我莫名就想起了方锐看到林敬言的模样,哑然失笑。

三七年的腊月,周泽楷第一次见到他完全是因为一次阴差阳错的任务。

组织还未成熟,行动组几乎全由周泽楷一手包办,再加上情报组初期喻文州还未进来,黄少天有时拿到的也都是错误情报。

好巧不巧,那一次黄少天千辛万苦打听到的,就是错误情报。

当方明华擒住那个燕京大学的外语系学生时,周泽楷甚至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

太年轻了。

彼时的江只有十四岁,个子不算高,一张脸也是白白嫩嫩的透着婴儿肥,很难让人跟汉奸这两个冷冰冰字眼联系在一起。虽说人小,这骨子里倒是精明,一见人去抓他,便猜出了前因后果。

日本人狡诈得很,为了隐匿自己的行踪时常会放出假情报,这其中也必须要有一个背黑锅的。

毫无疑问,江就是那只替罪羔羊。

燕京的学生,何尝不是这股时代逆流中最无辜的受害者。


我不是。

周泽楷至今无法理解自己当时怎么会信了这个素未谋面的学生短短的三个字,也就是在那次,江的军事天赋被彻底发掘出来,被方明华举荐出任副指挥。

周泽楷是极力反对的。

江只是个孩子,不应该上前线更不可能胜任这个职务。

很快地,江出色地完成了组织上的所有任务。

暗杀掉日军总司令,潜入日军内部炸掉了军需储备库,组织日军对华北的侵略并顺利切断铁路线,顺利打响第一场战役的全胜炮弹。

毫无疑问地,江波涛坐上了副指挥的位置。






4.

我是有些钦佩江的,不过十四岁就能干出这么多大事,可我明显的注意到,周泽楷讲这些事时,很不开心。

他很少会皱眉,也很少会如此凝重。

我想我大概察觉到什么了。

像是知道了我的疑惑,他皱着眉头,接着说了下去。

江,执行任务期间,共受过五十六次伤,其中二十三次轻伤,三十三次重伤,三次三次中,有好几次差点魂归故兮。

周泽楷几乎每次见到江,都是缠着绷带打着石膏或者就是在担架上被抬回来的。

周泽楷看着江从十四岁到十六岁,在战火的磨砺中发了狠地成长起来,最后到十七岁一战成名。

 

周泽楷曾经问过江,如果给他一个可以实现的愿望,他最想实现的愿望,会是什么。

白头呀。

周泽楷说他至今记得江笑眯眯站在紫藤花架下,手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把玩着手枪,神情却是少有的认真。

可惜这世上,怎么可能有可以实现的愿望。

周泽楷至今回想起来,心仍在隐隐作痛。

我总觉得他不是很想叙述下去,那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确实是让人不怎么忍心问下去。不知是不是错觉,我总觉得他的眼眶微微发红,像是一只受伤的兔子,固执却又不忍放弃。

最终,我还是就此告辞。

想听故事是肯定的,和那说书人却并不适合讲故事了。

与感情联系在一起的东西,永远都那么脆弱不堪,又永久横长。


说实话,江对于他的重要性,我想我已经隐隐约约猜到了。

如此,一切便说得通了。

这个少年为什么要拼命去打胜仗,拼命去成长,一切都说得通了。


原来爱,是可以奋不顾身的。







5.

很快地,我知道了那个故事的后续。

周泽楷似乎有些抱歉,说是因为他昨日因为自己的情绪未能叙述完故事。

情理之中,但又意料之外。

 

我看他情绪依旧不怎么好,还是想劝慰他几句,最终又硬生生地憋回了肚子里。

他带我来到了档案室。

 

我并不知道这墓地会有一个档案室,或者更准确点来说,这里向来是作为禁地。

我面对着一面墙的资料,有些措手不及。

作为一个哲学博士生,再密集的资料也都是见过的。很可惜让我手足无措的不是他们,而是每份资料上都有的一个端端正正的名字小楷。

我有些愣了神。



41冬天,北平副指挥江波涛在执行任务中为国捐躯。

11月24日,消息放出,全国哀悼。

周泽楷呆在那片荒山,目光呆滞。

这次的任务,算不上多危险,可偏偏是因为周泽楷的失误导致我方行动暴露,危急关头江波涛一人诱敌深入我军腹地,并且。

从此未归。

周泽楷几乎是快把命搭进去才拼死抢回了江波涛的身体。

他明明才过18岁而已。

这样也好。

也算是陪着他到了白头。

——从此他永远年轻在世人的记忆里,从此周泽楷把生日过成了忌日。

同年12月,北平总指挥周泽楷升任红军总司令长,北平全城学生游行示威逼迫周泽楷离职。

同年1月,春节前夕,红军总司令长周泽楷率兵夺回华北平原随后清扫起东北三省残余日军。

同年6月,周泽楷被捕,北平沦陷,我军通过周泽楷提供情报顺利打入日军内部,炸掉了总司令部。

44年11月,周泽楷连下三城顺利反逼日军,赢得大量军需用品。

新中国成立前夕,前线传来消息,周泽楷失踪。

 

资料到此便结束了。

可我的心,很不平静。

我略略扫过这几份沉重的纸张,有些喘不过气来。

那三个字,一次次,一遍遍,重重地敲在我心上。

那个与我一模一样的名字,很容易令人浮想联翩。

事情应该没有那么简单的。

从周泽楷第一次见到我开始,我就该知道。

事情不可能有那么简单。

可不知为何,我会感同身受的悲伤。

哀悼这个“江波涛”的际遇,这个“江波涛”的人生,同样包括……

这个“江波涛”的爱情。

 

不知什么时候开起的灯。

周泽楷拍了拍我的肩,像是在安慰。



你很像他。

他的声音有些哽咽,同样,那份实实在在的抱歉,戳的人心很痛,很痛。

我一下子就懂了,为何他之前看着我,就好像在看另一个人。

不是不惊讶的。

也不是不悲伤的。

 

可根本不知道,自己惊讶与悲伤地是这事实的真相,还是被隐瞒的骗局。

我深吸了口气,有些无力地靠在玻璃住上,轻声问他:

“他叫什么?”

他垂下了眸。



——江波涛。





6.

往后的生活与先前并无什么不同。

周泽楷依旧做着他的扫墓人,我也常去那片墓地坐坐。

我还是没有问他我与江波涛的关系,但很多事情,其实已经了然于心。

那故事的结局已经不需要周泽楷再叙述了,新中国成立后,他就来到江波涛的墓地,在这守了几十年的墓。

记得以前我问过他,你为什么要守在这。

我记得他清清楚楚回答我了一句话:

“我明白他会来,所以我等。”



等,真的是等。

我从来不知道,一个等待会这么美好吗,同样又如此伤感。

什么是等待。

我想起了很多年以前语文考试卷上有这样的一道题目。

那个时候咬着笔尖绞尽脑汁都想不出这答案到底为何,最后为了应付匆匆写了四个字便交了上去,现在想来,倒是又几分应情。

 

什么是等待?

——时间与爱。

 

 

我想我懂了。

接下来的几年,我看着周泽楷从八十岁等到了九十岁,从身体硬朗等到无法在从床上爬起。他手上的方巾换了一条又一条,学校的学生代表换了一批又一批,唯有那块有了些年头的石碑,依旧干干净净,宛若初心。

我拿着毕业证书,心里感慨万千。

     ——江的石碑旁,又立起了一块石碑。









7.

周泽楷走的很安详。

想来也是,能回到爱人身边,该是怎样的一种幸福。

我给他立起了碑,用石头仔仔细细地刻上了“周泽楷”三个字,最后在下面,郑重地添上五个字:“爱人——江波涛”

他等了六十年,最终回到了江的身边。

我不自觉地扬起了嘴角,对着他们深深地鞠了一躬。

这样,也算是,白头了吧?

 





8.

再醒来时,已经在医院了。

头昏昏沉沉的,眼前依旧模糊一片,只能隐约听到有人不停地再唤我的名字。

视线渐渐聚焦起来,白色的天花板前,方锐一张被放大无数倍的脸一下子印入眼帘,我下意识就一巴掌呼了上去。


“我去,江波涛你谋杀亲爹啊!”

方锐有些受伤地捂住自己的脸,很是忿忿不平,真诚的眼睛里一副不可思议。

医院消毒水的味道很是刺鼻,我没有太多闲心去关照方锐,满脑子都成了一盘浆糊。

可以说我还没回过神来,或者说,搞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过不用我去问,方锐已经全盘托出了。

“你不知道你已经昏迷了三天了!急死我了你知道吗! 为了照顾你我两天两夜没合眼了我跟你说我为此把老林都拒绝了我就为照顾你!诶你到底怎么了啊我以前没听你说过你有这毛病啊!到底怎么得的啊我说你怎么最近这么奇怪真的是……”

且不说方锐与黄少天如此相像,我仍然是搞不清到底发生什么了的。那一切,要说是一场梦境,那怎么可能这么真实。

等等。

“你说我有什么毛病?”

方锐显然被突然的问话给吓到了,一面吐槽你怎么连自己得了什么病都不知道一面balabala阐述着你已经被治好了直到最后才说出了重点,

“忘爱候群症啊!”







9.

从方锐口中,我知道了事情的一切缘由。

原来那一切,不过是场梦境。

轮回是,周泽楷是,连江波涛也是。

那些真实的,虚无的,可笑的,可恨的,无一例外,都是一场梦境。

我有些恍惚。

就好像一个已经过了十年的人突然有人告诉你。

喂,你走错时空了。


可这忘爱候群症,如果被治好了,我怎么可能还忘记我喜欢的是谁?

我头有些微痛,甚至于不止一次梦见过那梦里的场景。

两个石碑在夕阳下被照得发亮,一个少年静静跪在那里,沉默不语。

 

你是谁。

我问了无数遍你是谁,他总是背对着我,摇头,再摇头。

我听不清他说的什么,可我很明显地感觉到,他的那些话,让人心疼到不行。

他到底是谁。

 

我曾无数次地问过方锐我到底忘了谁,他总是闭口不语或者直接找个话题一笔带过。

我更加确信了,我忘了很重要的人。

我要去找回他。


无奈之下,我只得再次前往那个墓地。


轮回墓地换了个新的守墓人,看上去四五十岁的样子,却很不好讲话,无论我哀求了多少次,始终不肯放我进去。

我总感觉真相近在眼前了,我要寻找的东西,就在这片墓地里面。

可我进不去。

人进不去,心也进不去。

差了什么…漏了什么……

我一概不知。

 

或许是迫于情急,我脱口而出了周泽楷的名字,没想到他依旧摆了摆手,更加肯定我是个图谋不轨的危险分子:

“滚滚滚,我们这里从来没有一个叫周泽楷的守墓人。”


我有些怅然。

可那确实是梦。


几天后,我再次经过那片墓地。

守墓人并不在。

我有些窃喜,那墓地里,好像总有些什么东西,在呼唤我。

我还是进了那片墓地。

熟悉的石碑。

夕阳西下,最后一点光晕惨然洒在一列列石碑上,我有些晃神,宛若置身梦境。

两座石碑,一个人。


不知该欣喜还是该愕然。

江波涛的石碑在,周泽楷的同样在。

还有在的,是那个跪在两座石碑前的少年。

我屏住呼吸,一步一步走向他。

霞光照在他的黑发上,莫名有些刺眼。

我试探地唤了一声:

“周泽楷?”

他回过头来。

天边最后一缕霞光消失殆尽,化作面前少年面颊上少有的泪滴,他有些哽咽。

“江...来了。”






嗯,我来了。

也想起来了。












10.

我知道你在等,所以我来了。





FIN. 


那么这次的江周活动吃粮就到此结束啦,订阅tag,吃得愉快。


感谢你看到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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